魔幻的是什么?
魔幻的是,当你空降到一个新公司当CEO,发现公司一堆问题,你的第一反应不是去跑业务、抓生产、搞研发,而是掏出了一本30年前的管理学圣经,宣布公司最大的敌人是员工的着装自由和不够标准的上下班打卡。
你对着所有总监和经理咆哮,说从今天起,我们公司要全面推行“1990年规则”,所有90年以后出现的管理方法、沟通工具、企业文化,统统都要经过严格审查。什么扁平化管理,什么弹性工作制,什么远程办公,都是“垃圾”。我们的目标,是恢复传真机时代的荣光,让每个员工都重新感受到被寻呼机支配的恐惧。
你猜公司的员工会怎么想?他们不会觉得你英明神武,只会觉得你是不是刚从哪个山洞里穿越过来的。
这听起来像个段子,但把“公司”换成“美军”,把“CEO”换成新上任的国防部长赫格塞斯,这个段子就成了现实。这位老兄上任三把火,烧的不是战备,不是预算,不是战略,而是士兵的胡子、女兵的编制,和一套他自己臆想出来的“觉醒垃圾”。
他的核心精神纲领,就是那个石破天惊的“1990年规则”。
说白了,他认为1990年之后的美军,就在“娘炮”和“政治正确”的路上一路狂奔,丢掉了老祖宗的“杀伤力”。所以,他要带着这支百万大军,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文艺复兴运动,梦回1990。
第一刀,砍向了胡子。
赫格塞斯部长在数百名将军面前痛心疾首,说军队里那些“猖獗而荒谬的剃须豁免”必须终结。什么宗教信仰,什么医疗原因,在他看来都是借口。一支精锐的军队,怎么能容忍毛茸茸的下巴?他断言:“如果一个兵不想刮胡子,不想看起来专业,那他就该换个工作了。”
这话听起来,特别像小区里那个最较真的保安队长。他不管你家里是不是着火了,反正你没带门禁卡,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让你进。
问题是,战场不是小区,军队不是保安队。
一个叫苏克比尔·托尔的锡克教徒,海军陆战队炮兵上尉,今年刚退役。他听了这话,直接气笑了。他说这位部长大人,根本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。托尔和几百名锡克教战友一样,因为宗教信仰被允许保留胡须和头巾。他们不是没做过测试,戴着防毒面具照样能通过气密性检验,上了战场照样是嗷嗷叫的战士。特种部队里都有他们的身影。
现在部长一句话,所有留胡子的人,甭管多能打,一律不准部署到前线。
这是什么概念?在军队里,不能部署,就意味着没有实战经验,没有晋升机会。这等于直接判了这群人的职业生涯死刑。仅仅因为他们的信仰体现在了脸上。托尔说,我们代表的恰恰是部长嘴里那种“战士精神”,结果他管我们叫“胡子”?这简直是奇耻大辱。
这操作骚就骚在,它用一个看似“加强纪律”的动作,精准地打击了一批最忠诚、最多样化的士兵。就像一个公司老板,为了整顿办公室纪律,宣布所有程序员不许穿格子衫,否则就滚蛋。这除了逼走最牛的那批技术宅,还能有什么用?能提升代码质量吗?能多拿几个订单吗?
不能。但这能让老板自我感觉特别良好。
胡子的事儿还没完,更魔幻的还在后头。
赫格塞斯的第二刀,砍向了过去三十年军队多元化的核心成果——女性战斗人员。
他没有直接说“女人滚出战斗部队”,那吃相太难看。他说的是,所有作战部队都必须达到“仅限男性的最高标准”。听起来是不是特别公平,特别有道理?
一位前海军女军官,叫卡德内尔,现在负责一个女性服役网络。她听完这话都懵了。她说部长这是在“解决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问题”。因为美军早就规定了,无论男女,只要你想进入战斗岗位,就必须通过和男性完全一样的体能标准。这个规定执行快十年了,根本不存在什么“为了照顾女性降低标准”的情况。
特种部队里女性少,不是因为不让去,而是因为那个变态的体能标准,大部分男性都通不过,能通过的女性自然就更少了。
所以赫格-塞斯反复强调要“提高标准”,要“不分性别”,本质上是在暗示:现在的标准就是被女人拉低的。这是一种极其阴险的话术。它不是在解决军事问题,而是在制造政治问题,把军队内部的性别矛盾当成燃料,来点燃他自己的那把政治之火。
卡德内尔一针见血:“我担心,我们已经到了一个女性在军队里存在本身,都成了一个政治问题的地步。”
如果真的回到1990年,那她连在驱逐舰上服役的资格都没有。那时候,女性被法律禁止进入绝大多数战斗岗位。赫格塞斯怀念的那个“纯爷们”的黄金时代,恰恰是无数女性军人用血汗和生命去打破的壁垒。
这就像那个穿越回来的CEO,他怀念的不是传真机本身,而是那个等级森严、老板一言九鼎、员工毫无怨言的“美好时代”。
如果说胡子和性别问题,还只是停留在“面子”上的整顿,那赫格塞斯的第三刀,就真的砍到了骨头里,阴狠又毒辣。
他把矛头对准了军队的平等机会办公室(EO)和监察长办公室(IG)。这两个是干嘛的?说白了,就是军队内部的“纪委”和“信访办”,专门处理各种歧视、骚扰、虐待和不当行为的举报。
赫格塞斯的原话是,这些办公室已经被“武器化了,让那些抱怨者、理论家和表现不佳的人,坐上了驾驶座”。
翻译一下就是:总有刁民想害朕。
于是他下令,要改革举报处理流程。听起来不错?但核心条款是:允许军方去识别和惩罚那些提出了“毫无根据”投诉的人。
这才是最要命的。
一个叫克里斯滕森的前空军上校,退役后专门搞保护军队举报人的工作,他看到这条直接炸了。他说:“这只会造成伤害。”
为什么?因为军队内部的举报,取证极难。性骚扰、职场霸凌,很多时候就是上级对下级的精神控制,哪来那么多“证据”?一旦受害者鼓起勇气举报,调查结果很可能是“证据不足,无法证实”。按照赫格塞斯的新规,这个“无法证实”就等于“毫无根据”,接下来倒霉的就是举报者自己。
这会带来什么后果?
唯一的后果就是,再也没人敢出声了。
克里斯滕森说,这些办公室和复杂的举报保护程序,恰恰是几十年来无数虐待和攻击血案之后才建立起来的。它们不完美,但它们是弱者的最后一道防线。赫格塞斯现在要把这道防线给拆了,理由是“防线太坚固,让坏人钻了空子”。
这逻辑就跟说“因为有骗子用电话诈骗,所以我们应该拆掉所有信号基站”一样荒唐。
更可怕的是,他还计划放弃那些限制教官对新兵进行身体接触的规定,允许教官们“更加激进”。他似乎觉得,不被教官打得满地找牙,就练不出真正的兵。他忘了这些规定,也是因为历史上发生了太多教官虐待甚至杀害新兵的惨剧才出台的。
你看,赫格塞斯的所有操作,都指向一个终点:摧毁1990年之后建立起来的所有“保护性”规则,无论是保护少数族裔的信仰,保护女性的平等权利,还是保护底层士兵免受欺凌。他认为这些“保护”让军队变得软弱。
他要的,是一支看起来整齐划一、没人抱怨、绝对服从、充满阳刚之气的军队。
至于这支军队的实际战斗力?
一个因为胡子被赶走的特种兵,会让战斗力提升吗?
一个因为性别被排挤的优秀军官,会让战斗力提升吗?
一个因为害怕报复而不敢举报上级过错的士兵,会让战斗力提升吗?
答案不言而喻。
赫格塞斯的这场“复古”大戏,本质上不是一场军事改革,而是一场政治表演。他表演的对象,不是战场上的敌人,而是国内的某些选民。他要用士兵的胡子和前途,去讨好那些怀念“旧日好时光”的铁杆支持者。
他嘴里喊着“杀伤力”,心里想的却是“支持率”。
最讽刺的是,就连那些他想解决的“问题”,比如训练负担过重、体能标准执行不一,很多一线军官都承认是真实存在的。但赫格塞斯开出的药方,却比疾病本身还要命。他不是个医生,他是个巫师,试图用一场宏大的驱魔仪式,来治疗一个病人。
最终,病人可能没治好,但一定会被折腾得半死。而这位大权在握的巫师,却能收获山呼海啸般的掌声。
这就是最大的魔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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